棍棒,咣当砸碎了刚糊好的纸窗。
徐望月把姑娘们护在身后,红玉抄起顶门栓就要冲,被裴钰按住手腕:"侯爷交代过,夫人受委屈时得让他先出场。"
碎瓷飞溅中,裴长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。
他漫不经心:"林小姐的《女诫》抄完了?令尊前日还跟陛下请罪,说家教不严..."
"你胡说!"林小姐突然煞白。见到裴长意这个祖宗谁都害怕。
裴长意玄色大氅扫过门槛,腰间白玉扣映着姑娘们惊惶的脸。
他进一步的抛出诱饵,"三年前你祖父挪用军饷的案卷,还在刑部搁着。"
林小姐来的时候有多凶,走的时候就有多灰溜溜。
徐望月早就习惯了裴长意会来帮她处理这些事情,这会儿就专心致志低头捡掉在地上的文房四宝。
一起身,裴长意忽然往她发间插了支木簪,"晨起在街边瞧见的,刻了个月亮。
"红玉噗嗤笑出声,小桃她们挤眉弄眼地偷笑。
徐望月现在就是整个京城穷苦人家女子心中的明月。
她不再是自己的那个月亮。
她会从此高高挂于天际。耀眼的让所有人都能看见。
而裴长意所能做的就是替她守护着这背后的一方净土。
实际的教学比想象中难十倍。
徐望月举着《千字文》念"天地玄黄",下头哈欠连天。
小桃在草纸上画王八,翠儿数着房梁蜘蛛网。
直到她搬出绣绷子:"今儿谁学会五个字,就给谁描新花样子。"
这下可炸了锅。
陈寡妇举着"春"字满屋跑:"这是我!这是我!"翠儿抓着"翠"字往怀里揣,差点撕破纸。
小桃娘扒着门缝偷看,见女儿写出"一斤豆腐三文钱",惊得擀面杖都掉了。
麻烦来得比春雨还急。
那日正教算账,忽然涌进十几个婆子。
打头的是东街媒婆,胭脂糊了满脸:"姑娘们都快及笄了,天天混在这儿像什么话!"说着就要扯人。
徐望月刚要开口,外头响起鸣锣声。
裴长意带着御赐匾额进来,金灿灿"毓秀学堂"四个大字晃人眼。
"陛下听说夫人办学有功,特赐此匾。"他故意抬高声音,"明日还有宫里的嬷嬷来考察。"
婆子们扑通跪了一地。
小桃趁机把算盘塞给她娘:"上个月多赚了半吊钱,就是在这儿学的!"翠儿娘摸着匾额边缘:"这金漆能刮下来不?"
穷苦人家最喜欢的便是这些金啊银啊一样的东西。只要看到金灿灿的,便挪不开道。
要打发这些穷苦人家的母亲容易。最难的还是那些贵女。
端午诗会上,徐望月带姑娘们去卖绣品。这是一场与民同乐的宴会,所以办在京城的大街上,所有的高门贵女都会过来,只不过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才华。
待走到近前,宰相千金用团扇掩鼻:"什么味儿啊?"
翠儿涨红脸——她连夜赶工,袖口还沾着灶灰。
徐望月端起青瓷碗喝光酸梅汤。
"酸味是从这儿来的。"她把空碗往案上一搁,"姐姐们喝着冰镇燕窝,自然闻不见穷苦人的汗味儿。"
她在江淮待了几年,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徐家庶女了。
现在她徐望月可是唐唐的定远侯府夫人。
虽然平日里穿着朴素了些,但嘴皮子可利索的很。
在这群高门贵女面前,根本就不需要裴长意的帮助。
裴长意在二楼雅间笑出声。
当晚他拎着食盒来学堂,三十个油纸包挨个发。"水晶肘子是给夫人生气的,"他凑近徐望月耳畔,"糖蒸酥酪是给夫人撒娇的。"
第二日宫宴,那些高门贵女们被气的七嘴八舌的去向当朝太后告状,也就是曾经的容妃娘娘。
虽然裴长意从龙有功,但这朝上的功臣家属不胜数。
也不能只疼爱裴长意一人。
徐望月可不怕她们。她的目光流连在这些高门贵女的衣服上,然后莞尔一笑。
"你们身上的苏绣,可都是我们学堂姑娘熬了七个通宵赶制的。"徐望月故意晃了晃腰间荷包,里头掉出半片绣样——正是王小姐昨日退回来的并蒂莲,嫌针脚不够细密。
身上穿着他们家女学生做的东西,嘴里却说着嫌弃的话。
这些人的嘴脸并不比当初的长姐好看多少。
贵女们正要发作,忽听假山后传来皇帝笑声。